里搞到三十吨平价钢材,就可以作为有特殊贡献的职工,分到一小套新房。于海说,这两年她为厂里一共搞了三十三吨,可前几天她去找厂长问新房子的事,厂长的口气又变了,说房子少不了她的,这次赶不上还有下次,等等。
我们听了,都为于海打抱不平。可我们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?假如我是厂长,我一定会……我想,至少我会做到说话算数吧?……再一想,也许正是我们把她的那套房子挤掉了……
于是我们面对于海,都低着头不敢看她,除了发出几声叹息以外,基本上一言不发……
我们以为于海会提出要求,让我们帮帮她的忙,因为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,这次副市长帮我们说了话,于海她不会不知道的……但幸好没有,于海并没有提出这个要求,这让我们大大松了一口气。
于海说,我们分房子是应该的。她还说,吴华(另一个邻居)背后去捣我们是不应该的。吴华得知我们要分一套中户,很不服气,他找到厂长,说他工龄比我们长,又是双职工,为什么连小套也分不到?厂长说,钟山是知识分子,还是业余作家,他应该分个大套,他还差一个写作的书房,可惜我们厂里目前条件还不够好,云云。
厂长的话让我们很感动,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厂长说的,但它在于海老太的嘴里说出来,就让我们够感动的了。
后来,厂长的这番话被更广泛的流传开来,终于传到了吴华老婆的耳朵里,吴华老婆一气之下和吴华离了婚。
当然这话说的并不准确,作为邻居我们都清楚地知道,吴华老婆早就想和吴华离婚了,只不过为房子的事悬在那儿,假如吴华分不到新房子,那么这婚就离定了。
于海还告诉我们,另一个邻居杨剑恨死我们了。杨剑有个舅舅是县经委的副主任,曾为分房的事出过面,据说原来的分房名单上有杨剑的名字,后来就没有了。于是杨剑认定是我们挤了他的房子。对此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。
我们不想挤了任何人的房子。我们希望所有的邻居、同事、朋友都住上新房子。我们希望厂里所有的人都住上新房子。我们希望天下所有的穷人富人都住上他们称心如意的房子。
回想当年的那场分房之战,许多事情都让人大吃一惊,很多“老实人”都原形毕露了。比如我们的宣传科长,四十好几的人了,平时挺庄严、挺马列的,但那次为了能分到新房,不惜在厂长室胡闹,躺在地上打滚,惹得全厂人都在背后当笑话谈了半年。行政科长还编了个顺口溜说:
“宣传科长,台上马列主义直讲,要分房子找厂长,咣通往地上一躺,眼泪鼻涕直淌……”
这个顺口溜虽然编得不太高明,但通俗、易懂、有趣,所以它的普及程度很广,厂里近两千名职工,没有人不会讲的。
还有一个老实巴交的青年工人,为了分房,在胸口挂了只大牌子站在厂门口的围墙上,向大马路上的行人示众、演讲,牌子上写的是这样几个大字:“厂长:要房子?还是要我的尸体?”……
还有个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中年女职工,实在没辙了,冲进厂长室抱住厂长,说答应不答应?不答应我就脱裤子了,告你强奸我!……
还有的人天天扬言要学梁山好汉,去抢房子,但不知为什么,最后却没有实施。
……
当年在麻县,我就亲自采访过一个抢房的流血事件,写过一篇二万多字的报告文学:《空间争夺战》。我一直认为这不算什么,因为比这更离奇、更残酷、规模更大的抢房事件肯定还有很多,但由于它发生在小小的麻县,就发生在你的身边,给你的感觉又不一般了。
概括地说,事件的来由是这样的:麻县邮电局的老局长培养了新局长,老局长离休后,新局长却不给老局长分房子,老局长一气之下,仗着自己是红军老干部,是“国宝”,决定去抢新局长的那套新房子,新局长也就不怕人家骂他忘恩负义了,决定大打出手,硬是用武力夺回了自己失守的阵地。
我们说它是一场“战争”并不过份,因为它有着“战争”的初步规模和特定形式,如侦察,如抢占,如围困,如攻打,如格斗……令人拍案称奇,又令人啼笑皆非。
实际上,争房之战已经演变成了“权力空间”的争夺和亮相,人们看到,整个社会被轻而易举地扯进了这张难解的网结之中……
说到“房屋战争”,我不禁联想起了自己过去的一段遭遇。
那是1982年,我到麻县工作不久。当时孙燕还没有调到麻县去,她还在江城的一家针织厂上班,住在江城文工团小院的一间宿舍里。这年江城要盖青年宫、少年宫大楼,地址选中了文工团小院,所有的住户要拆迁到郊区的李家大山。虽然地点不好,但平房换楼房,大家也都乐意。
让人意外的是,拆迁名单里却没有孙燕的名字。眼看左邻右舍都搬走了,小院里就剩下了孙燕一个人。妻子哭哭啼啼地打电报(当时电话还不普及)把我从麻县叫回来。我回来一看,原来的小院都推平了,左邻右舍的房子被拆得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