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离玦自小不得帝王宠,自然也成了帝王家疏离的对象,在他的心中,所谓的兄弟,所谓的妹妹,都是一纸空谈,即便罩着一个王爷的旗号,也只让他更看清了这些血缘中的黑暗与不堪。
这是他的皇妹,他的父王最宠溺的女儿,堂堂齐良唯一的公主,居然骄纵如斯。钟离玦半眯起细长的眼,凌厉地看着那一身火红的霓裳。“钟离沁婀,你还算是堂堂齐良的长公主吗。”收起怒意,钟离玦问得波澜不惊。
不温不愠的话使沁婀娇俏的面色蓦地一白,愣愣地看着钟离玦片刻,两颗晶莹的泪珠迸出红润的眼眶,然后一跺脚,跑了出去。
“沁儿……”钟离瑞担忧地唤她,转身朝身后的潋清道:“潋清,跟着去看看公主。”
“是。”潋清随后跟了出去。
“三皇弟,沁儿还是个孩子……咳咳”语带疼惜,钟离瑞重新坐回椅子上,这么重的话她如何受得了,哎。
孩子?当年被封为璋王只有八岁的他,第一次受到暗卫的偷袭手臂挨了深深的一刀却无一人关心他时,有谁想过他是个孩子!?而后不断遭到那些嫉妒的明刀暗枪时,又有谁想过他是个孩子!?
钟离玦并不答话,帐子内归于沉寂,一茉的心被这沉寂勾得心慌,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绞到一起,头压得更低。他发怒了?
“矫情的东西。”钟离玦看到了一茉不安绞动的十指,和昨晚的动作如出一辙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一茉的双肩颤了颤,她知道,他说的是她,她也觉得自己太矫情了,才跪了半日就受不得了。
钟离瑞不明所以,刚想开口,一袭黑衣的撩雾掀了帘子走了进来。
“撩雾参见二殿下。”撩雾单膝跪地。
“不必多礼,请起。”语气平和。
撩雾站起身,又朝钟离玦行礼:“公子。”
“嗯。”钟离玦颔首,“为二殿下把脉罢。”
钟离瑞并不拒绝,手触及腕上脉搏,撩雾面上的柔和瞬间凝结,满面凝重,半盏茶功夫便收回诊脉的手指。紊乱的气息,体内乱窜的气流,虚弱到近乎感觉不到的脉动,这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,根深蒂固,根本无可救药,本只十五年的寿命,硬是用药物和习武来生生延长了生存的年月,这样的人,是如何活过的这二十年。撩雾不禁钦佩起眼前这位病弱不堪的皇子。
“撩雾无能。”简短的四个字,钟离玦又蹙起了眉,“连你也无能为力?”
“公子降罪。”
“我的身体我知道的。”静静地收回手,钟离瑞凄婉一笑,他的命数已经定了。
“撩雾你退下吧。”钟离玦烦躁地一拂手。
“是,撩雾告退。”
“阿玦,父王想召你回京。”
钟离玦的心突地跳了一下。阿玦,真是久违的称呼呵,那是七岁那年,母妃刚刚去世,他第一次见到仅年长自己一岁的二皇兄钟离瑞时,那个像瓷瓶一样病怏怏的粉面男孩对他的称呼,而不是象征性的“皇兄皇弟”,犹记得当时男孩拿着手上好看的糕点分予他吃,即便他也很想吃那些明晃晃的糕点,他好久都吃过糕点了,可他却不想领情,还狠狠地把他推倒在地,因此还被父王关在母妃生前的行宫里整整三个月。事后他才知道,因他那一推,那个羸弱的男孩病情加剧,卧床一月不起。只是他七岁小小的心在三个月里已经冷掉,之后,他见他仍叫他“阿玦”,他却学着大人的样佯声佯气地冷着脸孔以“皇兄”来称呼。十五岁,更是那件事,两人几乎形同陌路。
“回京?那有我可以回的地方吗。”不像是说给钟离瑞听,而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,没有温度的声音飘渺不定,悠悠远远。
“四个月后是你的弱冠之季,咳咳,父王打算亲自为你行冠礼,庆生诞。”临行前,父王语重心长地对他说,召璋王回京,是他欠阿玦他们母子太多太多。
“回与不回,又如何。”亲自为他行冠礼吗,那是无比的殊荣,可在他心里,他那样的父王,或有或无,他不稀罕。
“阿玦,父王有他的苦衷……”钟离瑞知道,钟离玦恨他们的父王。
“皇兄不必再多言。”抬手打断钟离瑞的话。苦衷?可笑。
“皇兄可还有话说?”看见钟离瑞欲言又止的模样,钟离玦问道。
踌躇,钟离瑞好似下定决心般地道:“她,还好吗?”
“无所好,无所不好。若无他事,皇兄先行去别帐中休息。凝风。”
“凝风在。”
“带二殿下下去休息。”
“是,二殿下,请。”说完,凝风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“……”眼里闪过一丝绝望,钟离瑞还是跟了林彦出去。
跪在地上,一茉把两人的话字字听进耳里,也听出了他话里的悲凉,他不是王爷吗,京都不就是他的家吗,又怎会回不去?冠礼……他年长自己将近三岁……还未来得及把钟离玦的话串起来,一茉就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揪起,那股疼痛就像要把头皮生生揪下来一般